周伟健瞧着那人:紧张。浑身都是绷紧的。像是把自己打包到狼窝的羊闺女。他把撕开的领带顺手搭在椅背上,这一天,可拘死他了!没人告诉他新娘子这么紧张怎么办啊?他们不熟啊!他慢悠悠地解开袖扣,咋办呢?唉,先透透风,太热了。他低着头,好整以暇地卷着袖子,咋办啊?这会儿应该说点啥?她刚刚那话是啥意思?知道——要洞房,不知道——该咋干?知道不该说,但不能——,他忽然看见那旗袍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在拼命地,抖。却还是倔强地站得笔直。他扯了扯嘴角:
“你不想我站在这里,是吗?”
冰云瞧那人低着头,慢条斯理地卷袖子,手臂的肌肉鼓鼓的,血管也鼓鼓的,血脉贲张,像一只蓄势待发的——狼?豹子?野兽。总之不像人。她又感到了那种被荒原逐猎的恐惧,想跑。
“是——”
她说出一个字,又旋即否定:“不是。”
她也不知她要说什么、想说什么了,仿佛思维一秒跳了个时空,她这才发现她事先准备的情感本身就是矛盾的,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临到头来竟是这么的难,她不是下了决心认命的吗?
可是——她、她对男人,很——厌恶?害怕?不,她对这种充满威胁的生物天生想跑啊!
她捏紧手指,感到掌心刺痛,慌得无措。
“到底是不是呢?”口气里竟是一本正经的费解,然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。她搞不懂他的费解与明白,却感到他俯下身来,眼睛很快锁住了她的眼睛。她被迫面对着那双眼睛,那眼睛幽黑闪亮,里面有一丝好玩的神情,一丝隐藏的欲望,一丝猎奇的兴致,一丝机巧的探询,它停在那里看着她,然后脸越凑越近,凑到她的脸跟前来,近到她已经能感到呼吸的交融,她下意识闭住呼吸,然后,把自己憋住了。憋得血往脑子涌,里面呜嗡呜嗡的轰响。她急着想躲开那张脸,可身后就是床,她一屁股坐下去,又吓得赶快站起来,感到心在狂跳,特别想大口呼吸,可是俩人站得太近了,她受不了那样的呼吸交融,又打算闭气,那个人不动,望着她,近迫的气息压得她抬不起头来,她闻到一股苹果味儿,是刚刚在楼下对面咬苹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