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丰对爱不爱的,说不出口,他只是疑惑道:“难道只是这几天,你就觉得他们待你,比我待你更好?这几天,就能比得过这二十年?你只是气我前几天骂了你,难道你去了那里,那个家庭就没有争吵吗?——孩子,天底下所有家庭都会有争吵。”
维生摇头,他为爷爷的迂腐摇头,他道:“爱的本心才是最重要的。爷爷,你把我抱回来,到底是爱我,还是想透过我,去弥补另一个人?透过我这个长乐,去弥补另一个长乐?”
话说得有些深了,三丰已经开始听不懂。但他听到“长乐”这个名字,就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维生的心的机会了。他哎呦一声,躺倒了过去。
维生起身走了,他无法和爷爷道别,他知道他还会来。他有报恩的心,但不能随着他人意志去改变自己的心。
三丰最后的防线溃烂,人自然也萎靡了起来。他九十高龄,身体各项机能已在报废的边缘。呼吸机辅助他延续生命,却延续不了他的思维,他已经陷入混沌。
三丰的手在空气中摇摆,似乎要整理一些看不见的线头,又好像在写什么东西。他在生与死的夹缝中,既认不得生者,大约也无法看见逝者。
父亲的大限将至,遗产分配成了生命中最后一项任务。长健轻轻靠上去,问道:“爸爸,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?身后总是要花钱哩。”
三丰说不出来。问了好几遭,他的监测仪用漫长的警报声回复了长健。
三丰就这样离开了人世。
三丰到底有多少钱,大家心里都有一把算盘。
据长欣分析,母亲去世前曾信誓旦旦说过,卡里有二十万元;加上父亲的退休工资,就算打对折,也有个一二十万。父亲还摸摸索索曾说要给维生买房子,三十万他铁定有。
算遗产的人不止长欣三兄妹,还有秋兰。秋兰拿着三丰亲手写的聘书、洗出来的照片和同居的证据,来证明她和三丰的事实婚姻。她说自己有继承三丰遗产的权利。为此,她也不惜要打官司,也要分得自己应有的一份。
大家闹上法庭去,清查了资产。
三丰所有的资产,不过是农村的自建房一套,就是那四十多年没有修缮过的罗家大院。那老宅子的地基还是农村宅基地,不属于个人。除此之外,他名下仅有一张银行卡,里头是他的退休工资。
满打满算,里面有六万多一点。
长欣一听,先来质疑:母亲去世的时候,不是说卡里还有二十多万?难道都给那老婆子花去了?
维生来答疑:奶奶去世的时候,这张卡里一分钱都没有,因老两口将所有棺材本都去投资那农家乐。李春仙说这二十多万,只不过是编了个迷魂阵,一来为罗家圆上这个脸面,二来让大家不至于放弃维生。这个谎,是她留给维生最后的遗产。
长健不信:妈怎么平白无故撒谎?还不是你们花了?
维生毫不客气:“就算我花了,你能怎么着?你打官司去告我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