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罗维歌,罗家大院这一代最小的孩子——当然,不能把罗维生算进去。
考上高中那年的暑假,我从五楼高高跃下,试图用生命换取一个改名的机会。
我是幸运的,跳下去没死成,也没残疾。
这全要感谢老天——我跳楼的地方新修了一块草皮,那塑料草皮因为连天大雨的浸泡而鼓涨。我跳下去没能摔死,只是胳膊骨折,从此后我的左手不能再提重物,阴雨天疼得好似百虫蚀咬。
而且我的目的也达到了——我那看上去如铁一般冰冷无情的爹,其实内心很脆弱。我跳下去那一瞬间,我看见他铁板似的脸上,露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表情。那一刻我知道,即便我死了,那我也赢了。
躺在医院三个多月,我爹每天都来看我。
我知道,他很忙,他要忙着赚钱养家,忙着操持土地,忙着照顾哥哥。他头顶的白发像钢针一样戳起来,皱纹也因我的住院而更加深刻。可是我依然不肯心疼他,我要他为我忙前忙后,要他向我服软。
要知道,我可不比我们罗家大院其他的姐姐们。
大姐罗维静懦弱,我都懒得提她。
二姐罗维杰倒是有几分骨气,可惜没有脑子。她私奔那一项,我完全同意,但她又回过头来搞什么“四郎探母”,那私奔一项岂不是完全没有了意义?——不能理解这种面子上的刚强。
三姐陈勤不提了,结婚早,也不该罗家的事。
我和四姐罗维涛最不对付。大约是同性相斥,两个骨子里都刚强的人,都受不得对方的坏脾气。但私心里,我敬重她是个女英雄。
五姐罗初,除了脑子好点会读书,我看她就是个愣头青,四舍五入,她算是高智版的罗维静,同样的软骨头品质。
作为老六的我,是这家中最不太平的盖世太保。
五岁时,我就因不愿去上幼儿园和父亲大干一架。我父亲不慎把我从炕上踢下来,半边脸碰到铁做的缝纫机,几乎毁了容。次日,我就顶着这张脸去上课,别人问起来,我就告诉他们:“这是我爸打的。”
我爸的坏脾气就这样散播出去。街上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,我一点愧疚感也没有——他不向我道歉,就得承受应有的惩罚。
七岁时,我父亲嫌我成绩考得没有罗初好,脾气一上来又操着棍子要教育我。我把卷子撕了,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,哭到罗家大院所有大人小人都来围观,来劝我。
我哭着喊:“你自己有多少本事不说,全怪我考不好。我自然是继承了你的脑子,那么我考不好,你该打自己一顿。”
又哭又闹是我的常规操作,别人都嫌我烦。可知我用这一招,免了多少毒打。
我父亲对我没招,自然任我逍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