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二奶奶茴香,小时候缠过脚,走三步路,双脚痛得打颤。我二爷爷牵着我二奶奶的手,边走边问:“茴香哎,你记不记得,去年银花回来说过,银花的男人空青,他有一个远房的什么亲戚,长相特别像茅根。”
“好像说过。”我二奶奶说:“老倌子,你问这个事干什么?”
“你不晓得呢,老帽子。”我二爷爷说:“茅根死了,黄连快要疯了。我哥的意思,找一个假的茅根,将黄连嫁过去,好歹留下黄连的苦命吧。”
“这不是哄鬼吃乌桃吗?”我二奶奶说:“黄连那一关,怎么过关呀。”
“老帽子,莫急,莫想得太远了。”我二爷爷说:“到哪个山上,唱哪山上的歌。”
我大爷爷的横堂门,还未关上。我二爷爷和我二奶奶,径直走出来。我二奶奶坐在我大奶奶的床边,拉着我大奶奶的手,说:“嫂嫂,事到如今,急也没用呢。”
我大奶奶强忍着不哭,但是,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噎着了,喉咙里,不停地抽搐着。过了一阵子,我大奶奶急忙转过身,朝床下吐着白沫子。吐完白沫子,便昏厥了。
我二奶奶茴香,急忙掐住我大奶奶的人中皮,死死不肯松手,直至我大奶奶苏醒过来。
“哥哥,我明天去麻纱塘,去找空青和银花。银花和我讲过,空青有个表兄弟,活像是茅根。我听你的主见。”我二爷爷细心细气地和我大爷爷商量。
“陈皮,你赶快去,越快越好。”我大爷爷说:“找到人之后,约个时间,我来麻纱塘,和空青的老表见一面。”
我大奶奶对我二奶奶说:“老弟嫂,拜托你到黄连的房里,去看看她。”
我二奶奶摸摸索索,走进黄连的房子里。
这几个晚上,黄连在梦中,老是讲一些吓死人的鬼话,吓得曲莲都不敢跟她睡了。我二奶奶晓得,黄连额头上的伤口,还未愈合。吃了厚朴痞子的活血保胎药,睡得多,把白天当黑夜,把长夜当白天,颠三倒四,过混账日子。
睡得多,梦也多。而且,黄连每一个梦,都是凶恶的梦。
小半刻,黄连从恶梦中醒来,抬头望见我二奶奶,喊:
“婶!婶!”喊声甚是悲怆,甚是哀切。
我二奶奶抱住黄连的头,放在怀里。想着茅根,我二奶奶心中不由一阵剧痛。我二奶奶对黄连哭诉着:
“黄连女崽崽哎,我的女崽崽呀!你的命,为何咯样子苦哟!你有么子话,你跟婶婶说咯,切莫憋在心里头,憋坏了身体,叫全家大小,怎么活下去呀!”
黄连刚才做一个梦,梦见一位穿白色长裙的仙女,自你是往生娘娘。
往生长娘长袖子一挥,茅根哥哥便站在黄连的床前。 见到茅根哥哥,黄连大喊:“茅根哥哥!茅根哥哥!”
黄连像飞鸟投林一样,朝茅根哥哥扑过去。但是,黄连好像被无形的绞索,捆住了手脚,挪都挪不动。喉咙里像是装了个堵塞子,喊也喊不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