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
今年的冬来得温婉柔和，一点一点地接近，配合着人们的节奏，一件一件地添衣，充分感受秋去冬来的寒意，秋收冬藏的时令变化。
草尖儿已打起寒霜，长孤行俯身捏了捏泛白的草叶，依旧泛着绿意的叶不似往常那般柔软，被冻得硬邦邦的，十分英挺，指尖传来的触感凉而刚毅，甚是有趣。
“饭菜已备好，我还命人热了壶酒，长山兄，快过来暖暖身子。”夫蒙睿在庭中唤道。
“好。”长孤行应道，起身步入庭中，炉火的温暖让他迷恋着坐下，一杯滚烫的烈酒下肚，寒意全无。
“得尔一知己，何忍离别苦。”夫蒙睿不禁感叹道，又将彼此的酒杯斟满。
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，我已定好三日之后西去。”长孤行并无太多感伤，他已习惯了别离。
“此一别，他日随缘相逢，随遇而安，天涯各路，恐后会无期。”
“有些话思量许久，不知当讲不当讲，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同将军说上话了。”
“该讲的就直说无妨，不该讲的不如不说，何必浪费口舌。”夫蒙睿接连喝了两杯，果然是好酒，这还是上一次喜宴上剩下的酒，杨之望派人给夫蒙睿送来的。
长孤行犹豫再三，还是说出了口，“了望台之战，本已夺得粮仓，不该冒险进行如此残忍的杀戮，荡平整个关塞，殃及无辜，实在残忍。”
“终究殊途难同归，若是说教，就此打住。”夫蒙睿已大概猜到长山的用意，他没有心情去听这种不痛不痒的仁德。
“将军误会，我绝无此意，但凡事都要留有余地，日后才能回旋，莫要被一时的仇恨冲昏了头脑。我知你此举乃故意为之，如此赤裸裸的挑衅，无非是想激怒东越，引出多兀术，可过分的杀戮只会连累更多无辜的百姓，不该为了一己私恨如此草菅人命。”
“够了。”夫蒙睿顿感心烦意乱，狰狞着表情反问道，“杀父弑母，夺兄灭门之仇，你让我不要冲动？你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，你不是我，你永远都不懂我有多害怕，怕自己武装的棱角被时间磨平，怕自己被无尽的岁月折磨得没了人样，怕自己对这天大的仇恨变得麻木。”
“不！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！大仇一日不得报，我便日日寝食难安，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，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为了活剐多兀术的一寸皮，所有的欢愉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痛苦，我会让多兀术血债血偿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”
阴辣狠毒的眼神瞬间震慑住了长孤行，痛到多极致才能有如此心境，长孤行皱着眉头垂下眼皮，轻叹了口气，没再同夫蒙睿对视，默默地吃着饭。
一切又回归了沉寂，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，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，不曾经历，何来觉悟，一人不求理解，一人难以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