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柜跟我讲的故事大都神神叨叨,选词用句也是佶屈聱牙。我不爱听,也没怎么用心听过,但他毫不在意,总是自顾自的滔滔不绝。他面对其他客人时很少这样,只有面对我时才会如此殷勤。一来二去,我总疑心他是否在我身上寻找他人的影子,倘若真是如此,那对我而言,也不妨是一件美事。正好就借口将这份奇妙的忘年交贪图到山穷水尽,贪图到无利可图。
一日晨间,我又来到烧春点了几份酱牛肉,黝黑的酱色包裹在软糯热腾的牛肉之上,越是大口咀嚼,下一口酒越是醇美厚实。即使又有几个人来到了人迹罕至的烧春,又因为细小的口角大打出手,也丝毫妨碍不了我。有几名来客被打翻滚落到我的脚边,我便携着矮椅闪转腾挪。有人口吐鲜血,血沫在空中挥洒成雾,我只是翻动衣袖,让污秽远离我桌上让我温暖饱腹的时候。见得多了自然不恼,即使真的伤及到我,或者找茬找到我,我的武艺也足以拿下这些暴脾气的浪客。保持自己行事风格的同时,也能因此赚取到掌柜的些许好感。掌柜因我淡漠,愈发的对我喜欢得紧,隔岸观火的同时还为我斟酒满盏,向我描述天机会其他更多更大更为宏伟壮观的情报机关。
“那可是遮天蔽日,雄踞整个地下的机关脉络,像是树叶上的纹理,像是古树上的年轮。是崔颐那位传说中创立天机会的神仙的宝藏,我酒肆里藏着的那个,只不过是拾人牙慧,东施效颦罢了。”
“雄踞在地下?怕不是雄踞在地狱里吧。”
我把热酒上的香气轻轻吹向掌柜,掌柜好似食髓知味一般仰头闭眼,深深地吸进了这股暖流。他浑身颤抖,好似闪电在他的肺腑中斗折蛇行,酝酿着下一个暖春。他荡漾的笑容不像一个老者,我更是趁机将酒杯递往他的手中。他的眼白带着仿若醉酒的血色,笑意盈盈地询问我。
“你可曾有爱过别人?”
“......我只爱过一个人,直到现在我依然爱着他。”我抢过酒杯,开始娓娓道来。天地好像领着我的意愿变小了一般,那些厮杀终究在三两杯酒后终止了风波。
说到爱过的人,这似乎是一个很短暂,又意外漫长的故事。从小到大,我并不清楚什么叫做爱,什么才是爱,我只是知道父亲对我有所期待,我也应该对他有所回应。人生于世,必然是带着镣铐和枷锁而来,越是无形的枷锁,越是束缚得人手脚生疼,寸步难行。父亲如果没有获得我,必然也不会有寄托于正道的枷锁,我如果不是这样的父亲,必然也不会是带着生为阴沟老鼠的镣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