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听闻有无霜剑客为高祖行军时提过一种酷刑,违背军法之人需带上用茎刺连接的小铁球随行。那用车前草,独根草,鼠曲草等和一些我唤不上名字的野草修剪编织的茎刺脆弱至极,轻而易举地就能扯断。但是一旦扯断了就是斩立决的处置,所以代罪之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拖着铁球前进,时刻控制节奏,时刻调整呼吸,稍微慢了便会脱离前行的部队,稍微快了也会折断脆弱的杂草。
越是可以轻易挣脱的枷锁,越是残酷决绝,深入到整个生命。我曾以为我很爱我的父亲,但是想起我颤抖着结束他的生命之时,我想这也许只是撕碎枷锁的过程,旧的枷锁去除了,新的枷锁又会缠上自己的脖颈,而人无法决定的是,下一个枷锁是否会纠缠得更加紧迫,以至于窒息难堪,几乎要压破喉咙。
离开父亲以及那流寇部队之后,我失魂落魄地过了几天流浪生活,饥肠辘辘的我没法轻易地行窃成功,就在濒死之际,遇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男人。
第一次见到他时,简直感觉如沐春风,他戴着麦色的斗笠,腰间还别着白芒乍现的宝剑。浑身上下是天蓝和鲜红的布料交错着,那浓密的胡茬也是充满着傲气和不屑,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真正行走江湖的大侠。
不过待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他给我的饭菜之后,我才逐渐清醒,看清了他的样子。此前饿到眼冒金星之时,确实没有发现他肥大的肚腩,他摘下斗笠之后那粗糙且邋遢的面容更是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细小的眼睛在外形上比我更像老鼠,他在我吃完后立刻抢过我的饭碗,仔细地观察里面被我吃得精光白亮的碗底,翻倒在地开始哈哈大笑,像一只摔跤了的黑熊。
当时他认真且滑稽的模样给我留下了如刀刻般的印象,随后他庄重地向我介绍了他的名字——不过时至今日我早已忘却,只记得他是“黑熊”。
黑熊和我这种小贼不同,他做的是正儿八经的肮脏生意。时不时替符城里的公子哥介绍新来的娼妓,在大户人家门口撒泼耍赖要银钱,去客栈驿站等各种地方找茬,用自己的话术哄得别人唯恐避之不及,多数人都会选择破财消灾。久而久之,他甚至在符城寻常街巷里赖出了名堂,衣着光鲜的人看见他就捂着鼻子离开,无良的勾当总会有人上门和他分一杯羹。用黑熊自己的话说,就是自己赖得住,耐得烦,不要脸,所以总能生存下来,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小屋。在我失去依靠后,黑熊成了我唯一的依靠,成了我的避风港。而我对黑熊来说,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,无父无母,无依无靠,又年齿尚幼,任劳任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