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从未做过浑事,远赴千里,强撑至今,已是无人能敌。”他直挺挺跪下,“母亲若是能以死解痛,何须将我顾及。”
若他在“孝”字里承先,便无人敢承第二。
古丝再无端庄之气:“柳儿,你才十一有余,我怎能弃置你于不顾?更何况,这磐州本就危机四伏,若是无我护你,那些人……必会把你生吞活剥不可。”
谁曾想,风浮濯却一叩首:“银柳恳求母亲了无牵挂,驾鹤西去。”
古丝惊惶:“柳儿,你……这是何意?”
风浮濯二叩首:“银柳只愿母亲能治好心疾,再与父亲琴瑟和鸣,并无牵挂。”
古丝深吸一气,泪眼婆娑:“……柳儿。”
风浮濯三叩首:“此事为银柳平生所愿,但求母亲成全。”
声声掷地,长鸣于耳。
古丝颤颤巍巍落地,并非有心悔过。而是,要与风浮濯正儿八经地道声别。
她命丧二十九,如今为这年岁,却哭得像个十九的、情窦初开的玉面小姐。
她紧紧搂着风浮濯,泪雨涟涟:“娘的前半生走得太好,后半生碰着不公之事便就此一蹶不振了。其中,待你最是有愧,分明要许诺你的好日子,通通没能兑现。”
风浮濯本想回抱过去,手却悬在半空就停了。
他只是振振有词,争做寡义人:“父母二人的养育之恩,银柳没齿难忘,母亲不该对我有愧的。”
古丝却摇摇头,贪享相拥的余热:“莫要记着这并无用处的养育之恩了,为娘只愿,我的柳儿能生生世世责怪爹娘……可好?”
风浮濯不答:“……”
古丝不再留恋这个抱,重返高凳上。
蚕丝胜雪,晶莹剔透。
她靠在这片“温柔乡”里,佳期如梦。
凳子横倒而去时,风浮濯再次磕头。
且长跪不起。
望枯见过太多生离死别,唯有这一回,最是无言以对。
诚如古丝所说,她的一辈子都活在金丝蚕蛹内。爱人逝去,是第一重洗涤;任人诬陷,是一次迫不得已地脱壳。
但她被祉州香火遮了眼——越是去往纸醉金迷之处,越是沾染满身污泥。
她要以死明志,自当为情理之中。
只是,理想者狠心,能弃了性命,就能舍弃“挚爱”。
难怪风浮濯日后愈发沉默寡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