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回,也是风浮濯率先背过身:“好。”
犹如群雁入山,犹如故人诀别。
风浮濯不常将背影留给望枯,她难免会多看两眼。
好似风浮濯要乘风去琼楼,辞退人间。
生死也莫过于此。
……
望枯身子矮小,自知穿行在百姓鞋履之间,远不及野犬的声势,却有它的敏捷。旁人只当是一只羽翼湛亮的麻雀,揉揉眼睛,又消失不见。
风浮濯是否扯了谎,望枯实在看不出来。
但她扯谎了。
当初说要找回无名的信誓旦旦,都在此时此刻扑了个空。
磐州也未必找得到,但望枯执意来此,是想印证一个猜想——
兰茑城早已不是兰茑城了。
那磐州就还是磐州么?
这一路上,风浮濯的防备心虽大打折扣,十成关切都落在望枯一人身上。望枯却恰恰相反,将所剩无几的好奇,通通投眼去五湖四海。
山有山色,水有水势。可十年内的山水多有相似,五十年后的景致却已面目横非。
也多亏风浮濯那一张亲笔所绘的图纸,与破庙里的祈愿,才让望枯得以笃定。
路走错,并非是风浮濯记性不好。而是此地本就无路,唯四百年后才有坦路。
有些路却尚未走错,是因有些官道修建得天时地利人和,历经百年磋磨不变。“形”虽变,“神”犹在。
那望枯又是从何确信的?
简单。
百年前百年后,望枯涉足过的地方都只有零星几处,每去一处,碰着什么稀罕玩意,她都会在心头惦念到老。
再打个比方,便是皇宫之于黄姜花苑,总有一个可以任由望枯串联而起的辞藻,尸首、花轿、夕阳、猝死、大火、天道、世事变迁——任何一个善用双眼的人,都知此事难以忘却。
而提及祉州,便是那停靠大船的渡口、与横亘锁链的道思庙。这道思庙还刚好与风浮濯歇脚的破庙隔一山头,两两相对。望枯留意此事后,登高眺望,那山却空荡无物,终不见道思庙的模子。
那原先的渡口,也被填平了海岸,住上几户凭赶海而生的人家。
这便是祉州的变数。
再次说回眼前磐州。
磐州为商影云的地盘,望枯要想记着一处,自当如鱼得水。
商影云租赁的四房小院、灯火通明的葡萄藤小院、和她那静候商影云差遣的一居室,望枯连方位都还记得一清二楚。
拿来对照,最是妥当。
第一处,东家为二位姑娘,门上陈设、院中两棵柿子树、门口一双唬人的貔貅,都洁净过了头,且与四百年后一模一样。
第二处,枯叶地上走,望枯等人离开后,也了无旁人住进,却已赶上葡萄成熟时。大扫帚还倒在门内,墙角有禾儿拿涂料画的“忍冬花”,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,只剩一个风干的印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