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果儿才入破庙,藏于雕像供桌之下,便闻有人作歌而入,正惊疑探头张望间,露出的乃是苍髯老者之相,肩上单单背一个包袱。此人作何装扮?有诗为证:
短褐穿结踏布屐,
蓬头拄杖貌希夷。
或疑老朽输风雨,
未料升腾岗振衣。
这猴娃见老者迈进,未详作言,但存惊虑,只乜呆呆枯视良久,不着一举。
游翁视他作无物,虽目光偶有扫过,犹自蜷局于草簟。彼仅轻挥右掌,碎叶自拢,枯枝旋定,合为火基。又轻轻一指,分明窜出火舌来,炽热温光,映面悠然。
果儿昔见猴母略有神变,不似这般行云流水,彼老者形容虽已枯槁,却内掩精神,袒卧安逸,不拘一格。猴娃以其为高士,心有艳羡。
斯时,翁掌削细枝,取所贮生鲜,扎作一串,炙为珍馐。果儿但闻油响,香气已随息入,便是九转波动,五内洪鸣,饥意浓就,如涛翻涌。
他有意不再忍耐,心下又思猴母昔告。老猿战战兢兢,犹不能自保,如今幼弱伶仃,岂可轻动?
那叟儿一面轻啖,略转纶音道:
“便就同餐,又能如何?”
孩童不大懂这文绉绉的话,但听得“同餐”二字,似有共食之意,即将身子前屈了些,试探意图。但视老者将签一甩,飞将出去,猴娃迅疾接住,横于齿间,咬下一块熟肉,便感味鲜难抑,鼻尖顿红,茫茫然落下清泪来。
往日里随猴母游曳,多食野果荒蔬,此时啖嚼,不仅解了饥饿,又好似新得了一大妙处,于是接签未绝,连连吃了若干。
那娃儿饭饱,挣了个油沾满面,渍封唇牙,只用臂膀一抹,便将签子随手一丢。
他这里白吃了半天肉食,再不出言颇失礼节,即小心作揖:“多谢老父。”
游翁闭口未语,只微微合着双目,浅浅颔首,天地为席,自行养神去了。
猴娃瞧老者无意与他多说,猴母也常言人兽之别,人见禽畜,多哂之,又视此尊者异能傍身,似有妙法,故自惭形秽,更不敢多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