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,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响动。林开元握紧从长安带来的青铜剑——这是他被抄家时唯一被默许带走的旧物。廊间纸灯笼突然自燃,火光中浮现出掌柜僵立的身影,她脚边躺着仆役的麂皮靴,靴筒里缓缓淌出混着冰碴的血水。
铜镜的嗡鸣声在整座客栈回荡。当林开元撞开东厢房的门,只见仆役面朝下趴在梳妆台前,后颈插着半面破碎的铜镜。菱花镜里映出无数双苍白的手,正从仆役张开的嘴里拽出半透明的肠子。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,尸体的影子正在地砖上慢慢融化,如同滴在火炉上的雪水。
廊柱间的铜镜碎片突然齐齐转向林开元。他在其中一片里看见自己左耳的轮廓正在消失,就像被无形之物啃食的黍米饼。身后传来木屐敲击地砖的哒哒声,掌柜举着烛台站在血泊中,火光将她没有影子的身躯拉长得直抵房梁。
"三年前的立秋,往长安运铜镜的商队在这里歇脚。"她的声音混着井底的回响,"第二天清晨,一百三十七具尸体整整齐齐躺在天井里,每具尸首的喉咙都嵌着镜子碎片。"
林开元踉跄后退时撞翻了木柜,被黑布遮盖的铜镜摔成两半。镜框夹层里掉出半块鎏金龟钮银印,借着月光能辨认出"太史令丞"的篆文——这正是去年在陇西郡离奇失踪的朝廷命官之印。
井底忽然传来指甲挠动青砖的声响。当林开元探头下望时,水面浮现出掌柜扭曲的倒影,她正在用铜镜碎片割开自己的喉咙。而在更深的水波之下,无数双苍白的手正托着面巨大的青铜镜缓缓上升,镜中映出的客栈正在熊熊燃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