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知了在梧桐树上扯着嗓子,陈东兴蹲在社区球场的铁网边,就着路灯修补虎子的破球鞋。帆布鞋头裂得像鲶鱼嘴,他用拆迁工地的尼龙绳穿针引线,针脚歪斜得如同运河支流。虎子光着另一只脚啃西瓜,红瓤汁水顺着下巴淌到印着梅西的盗版球衣上。
“东哥,体校那帮孙子又来了!”放哨的小胖从围墙豁口探出头,手里的羊肉串签子还在滴油。陈东兴咬断线头,十三个孩子已经自发围成半圆——最小的豆豆抱着褪色的皮球,门牙漏风却把胸膛挺得老高。
方文君把烧烤架横在球场入口,炭火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发亮:“今儿咱们踢七人制,输了包一个月宵夜!”体校生簇拥的教练掏出战术板,荧光笔标记在夜色中活像鬼火。
开球哨是方文君吹的啤酒瓶。陈东兴刚带球过中场,体校队长就像推土机般撞来——这小子刚在全省U15拿了最佳后卫,球袜里还塞着专业护踝。
“走水门!”陈东兴突然用运河船工的暗语大喊。豆豆闻声窜向铁网缺口,那里垂着李裁缝晾晒的布匹。当体校生被晃动的蓝印花布迷惑时,虎子已经像泥鳅般钻过人缝,接球瞬间却被铲飞在砂石地上。
“不疼!”虎子蹦起来时,膝盖上的新伤叠着旧疤。陈东兴瞥见场边张明月攥紧的医药箱,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:疼要嚼碎了咽下去。
转折在暴雨突降时到来。体校生的防滑钉鞋在积水里打转,陈东兴的帆布鞋却像吸盘般抓地。他模仿摆渡船遇浪的摇摆节奏,连过三人后突然用脚后跟磕球——这是看沙县小吃电视学的“蚌埠回旋”,球穿过晾衣绳上滴水的床单,砸进球门时带着茉莉洗衣粉的香。
方文君踢开堆满签子的垃圾桶,搬出工地用的保温桶:“都来!这是刘婶熬了四个钟头的绿豆汤。”体校教练盯着智能手环上的数据皱眉,他的队员正咕咚咕咚灌运动饮料。
张明月蹲在铁网边给虎子包扎,医用胶布贴成歪扭的运河形状。“他们左后卫每次喘粗气就摸耳朵,”她压低声音,“可能是哮喘前兆。”陈东兴望向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大块头,想起父亲在工地咳嗽的模样。
老赵拎着五金店的工具箱哐当坐下:“要不要老子在铁网上通个电?”街坊们的哄笑惊飞了觅食的野猫,陈东兴却盯着体校生的替补席——那些印着二维码的战术板,此刻正在暴雨中晕染成抽象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