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朝霞满天时,承运殿前的金砖地上跪满了六部官员。
李明捧着黄册踏过蟠龙御道,眼角余光瞥见朱元璋龙袍下摆沾着几点墨渍,想来昨夜又彻夜批阅了奏章。
当他把槐花轻轻压在黄册最上层时,皇帝抚着卷轴突然笑出声:“重九啊,你这户籍编得比徐达的兵符还严实。”
赏赐的云锦像晚霞铺满丹墀时,李明叩首谢恩的姿势格外郑重。
他知道这些流光溢彩的缎匹里,必有一匹暗纹织着浪花莲花——就像那些盐引背面的印记,就像此刻穿透云层的朝阳,正将承天门上的琉璃瓦照得金红交错。
退朝时蹇达候在左顺门外,怀里揣着新制的流民安置图。
李明解下御赐的羊脂玉带钩递过去,玉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:“让光禄寺备二十坛秋露白,记得要松烟墨熏过的封泥。”宫墙柳絮纷飞中,他望着蹇达远去的背影,突然很想尝尝掺了槐花的梨花酿。
夕阳将承天门琉璃瓦染成金红色时,二十坛秋露白已沿着御街摆开。
李明倚在五凤楼栏杆上,看着百姓们用竹竿挑起桐油灯笼——这些原本用来夜间查户的照明工具,此刻在暮色中连成蜿蜒星河。
"大人,礼部说戌时三刻才是吉时。"蹇达捧着松烟墨熏过的酒封过来,袖口沾着几点靛蓝染料。
李明伸手捻了捻那抹颜色,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田埂见到的跛脚少年:"让你找的画师可寻着了?"
话音未落,楼下传来牛皮鼓浑厚的震动。
三十六面绘着麦穗与算珠的旌旗猎猎展开,旗杆底部绑着的铜铃与流民腕间的竹牌共鸣。
人群忽然如潮水般分开,八个赤膊汉子抬着巨幅麻布缓缓入场,布面上墨迹淋漓的户籍黄册在灯笼映照下宛若游龙。
"是城南粥棚的伙计!"蹇达惊得险些打翻墨碟,"他们竟把感恩簿拼成了万民伞!"李明望着布匹边角熟悉的炭笔印记,忽然明白跛脚少年掌心练习的"洪"字是何用意。
那些歪扭的笔画此刻化作腾跃的浪花,在晚风里翻卷着直上云霄。
戌时的更鼓刚响,十二枚烟火箭便窜上夜空。
流民代表捧着新制的竹牌登上高台,粗粝的手指拂过牌面阴刻的田契编号,竟比擦拭佛龛还要虔诚。"洪字三十六号地,今岁麦穗多结三成。"老者嗓音沙哑如破旧风箱,说出的每个字却被铜铃传得老远,"李大人说要教我们烧贝壳灰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