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之渡但笑不语。
康又魁以为是他不想同自己透露太多,她知趣地收回视线,继续复述信上最后一句:“大理寺收走了记录尹邈在东北三城所有踪迹的书卷。徐家的京府使,立誓要把尹家灭门惨案一事彻查到底。”
“且让她查。”明之渡很快接话,端得仍是毫不在意的姿态,“本王也想看看,徐三津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能耐。崇文帝都迫于压力了结的案子,她能查出什么?再说,孟再仕在东北三城留了月余,本王不信,还有什么线索他没清除。”
“王爷说的是,”康又魁巧笑着回话,“但闻家主人对您阳奉阴违,此事该当如何?”
“她给你下的毒不是还没解吗?”明之渡望她,“至少在为你寻得解药之前,本王不会杀她。等她回来,全当不知道她那行径,继续恭敬伺候着。宫里那位给明赫下的药不够猛,过不了多久,太医院那群人定会把他治好。届时,闻亭儿的本领还有用。”
明之渡居然还为自己考虑着,康又魁心里划过一缕暖流,她温柔了神色,抬手给明之渡倒酒,“还记得这壶酒,是去年东山匪酿的花浓露,特意运来孝敬您,您却一直存着不喝,怎么今日差妾身开封了?”
明之渡垂眼接过,“秋中这儿的风紧些,本王这身子日渐疲惫了。”他仰头远望高树残枝,风卷起洋洋洒洒飞舞的叶,在半空画出不知什么篇章的轮廓,悲哀得自由。
“妾身还是深感不安,那传到包员外府的信,如果是殷罗他们送的、或是南夏主子的手笔,对我们,岂不是十分不利?”康又魁捱住耸起的眉,面露担忧,她自认为一心替渊缙王着想,故将心中的疑虑尽数道出:“崇文帝虽是病倒了,可到底没有绝命,妾身担心有人给他通风报信,再影响您的大计。”
“无妨,”明之渡伸手,在康又魁细嫩的手背上轻拍两下,示意她安心。
他生得是那样温文尔雅、端庄高贵,此番动作,别人做来偏像揩油调侃,他却半分不显。只如在安慰自己人,跨越身份与性别,像不涨潮时东海的水,浅浅泛着涟漪,尽管暗处汹涌。
“又魁,本王知道你心细,但给包忑递信的,不是他们。”
明之渡品了口酒,温和又辛辣的玉液于他嘴里漫开,带着百花香蜜的甜,荡在唇齿间,而他的声音亦似醇醇酒,淌入康又魁耳中:“十六年前,大梁曾有一位女官。她是汴州贵族常家的庶女,名唤常应莲,官居从五品尚书副使,微末的冷职差事,她却做得工整敞亮。那时候本王还没领旨来这东海,在上京也听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。据说,她是女扮男装参加汴州科举,过五关斩六将般一路考到了上京。一介女流,竟是十八年前的殿试状元,她因文策高超被殷介林看重,提拔举荐,跟在老尚书身畔,以至于能进议政殿参与议政。”
“女官?”康又魁吃惊地瞪大了眼。
“是,大梁开国百年,国祚延绵五代,她是唯一一个踏入议政殿的女子。”明之渡少有的认真,他在讲述常应莲时,居然比谈及明赫多些敬意,也不知是不是康又魁看错了。
“那崇文帝可知道她是名女子?”
“起初不知道,后来知道时,常应莲早就辞官归乡了。”明之渡眼神夹杂惋惜,“明赫就是个废物,放着璞玉在眼前他也不懂珍惜。你可知道,十六年前那场大梁科举制的改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