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薛南亭心中喟然,代替李道彦说道:“陛下,目前经界法已经在江州和贺州各府推行开来,中书做过推算,这两州之地今年的赋税会增加三成左右。”
李端想了想,又问道:“当地官民对经界法有何看法?”
薛南亭如实回道:“陛下,经界法对于乡绅望族而言,乃是强行逼迫他们割让利益的恶法,只不过大势所趋,无人能够阻拦。即便如此,依然有一些人在坊间蛊惑人心串联生事,臣及朝中诸位同僚对此绝不姑息。无论是谁想阻拦朝廷大计,轻则收监入狱,重则秋后问斩。”
李端眺望着北方的天空,缓缓道:“话虽如此,他们也是大齐的子民,逼迫过甚难免动摇根本。朕知道,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合理,只能辛苦你一些,以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,把握好其中分寸。”
薛南亭信服地说道:“臣遵旨。”
李端道:“太子,你明白了吗?”
太子垂首道:“儿臣明白。”
“经界法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,所谓民之为道也,有恒产者有恒心,无恒产者无恒心。”
李端不紧不慢地说着,转头看了一眼认真倾听的太子,继而道:“这是朝廷接下来十年里的国策,保证百姓有田产,保证朝廷能收上来赋税,你的皇位才能更稳固,大齐才能应对景国休养生息之后更加凶猛的攻伐。这必然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,所以杀人不可避免,然而你要记住,杀人只是手段而非大道。”
太子愈发恭敬地说道:“是,父皇。”
李端稍稍停了一会,又道:“朕之所以能够延续大齐国祚,并非是朕如何了得,根源在于江南望族当年不遗余力的支持。当然,朕和他们算是各取所需,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种关系难免会被利益侵蚀,继而走上不同的道路。去年京城叛乱,算是这种矛盾激化之后的具现,朕已经杀了很多人,将来若他们不越过底线,你就不要再杀了。”
太子心中凛然。
他和江南望族历来没有过深的交际,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如何看待那些门阀,这注定他无法信任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。
再加上他知道江南门阀和老三走得很近,从以前很多事都能看出他们对三皇子的支持,虽然他不能违逆天子的心意对一直幽禁在秋山巷的三皇子下手,但是他未尝不能釜底抽薪,彻底断绝三皇子可能存在的念想,那便是不急不缓铲除江南门阀的势力。
此刻听到天子所言,太子猛然惊醒。
在如今大齐朝堂的格局里,边军已经成长为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,中枢如果继续争斗不休,多半会形成外强中干的局面。
所以天子才会提醒他,在经界法必须推行的前提下,只要江南门阀不越过底线,很多时候他要学会如何周旋其中。
想到这儿,太子不禁愧疚又崇敬地说道:“儿臣必定谨记父皇教诲。”
李端平静地说道:“你还年轻,若有不懂之处,多向李相和薛相请教,切勿闭目塞听妄自尊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