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雨布拼成的球网在夜风里飘荡,父亲突然起脚,劳保鞋将水泥块踢出炮弹般的轨迹。二十年前工地联赛的金靴奖得主,此刻的射门依然刁钻如电焊火花。“那年你妈怀你八个月,还翻围墙偷看我决赛…”
月光把两人的影子焊在钢架上。陈东兴摸到横梁某处凹痕——1999年母亲用安全锥刻的小脚丫,旁边是父亲歪扭的“冠军”二字。
签约日清晨,油条摊的滚油正欢唱。陈东兴把烫金的合同垫在豆浆碗下,虎子们挤在塑料凳上分食甜烧饼。省队的商务车堵在巷口,喇叭声惊飞啄食的鸽群。
“东哥真要走了?”豆豆把鼻涕蹭在梅西球衣上。陈东兴摸出劳保鞋里的钢垫片,昨夜父亲偷偷塞进去的——这个恐高的塔吊工竟拆了安全靴的护甲。
方文君踹翻板凳,油锅里的麻团蹦得老高:“走个屁!没看见他豆浆都没加辣酱?”街坊们哄笑着围过来,五金店老赵把钥匙串摇成助威铃,刘婶的汤勺敲着锅盖伴奏。
陈东兴撕开合同折纸船,虎子们一拥而上。二十只小脏手推着纸船冲向下水道,省队经理的惨叫被早市的喧嚣吞没。体校生远远看着,队长突然把可乐罐踢过来,虎子凌空抽射——铝罐正砸中垃圾车,惊起漫天白蝶般的塑料袋。
钱塘江的潮汛提前到来。陈东兴在社区球场架起防水布,十三个孩子像抗洪般堆沙包。张明月把医疗箱改成球门柱,方文君的烤架成了教练席。暴雨砸在帆布鞋上,却浇不灭虎子们眼里的火。
当第一个倒钩进球在积水里炸开水花时,拆迁工地的探照灯突然亮起。父亲带着工友们拉来废弃钢板,焊成简易看台。母亲生前栽的桂花树虽已不在,但每个进球时飞溅的泥点里,都带着旧根系的芬芳。
省队经理的豪车再次出现,这次后座堆着全新装备。陈东兴把球鞋盒垫在积水处当台阶,转头看见虎子正用鞋带教豆豆系护腿板——那手法,和他教的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