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灵顿的秋雨把草皮泡成了沼泽,陈东兴的钉鞋每次拔地都要带起两斤泥。安切洛蒂把战术板架在防水布底下,马克笔的蓝墨水被雨水晕开,把4-2-3-1阵型染得像团发霉的蓝莓酱。「你顶到十号位,」教练的咖啡杯里漂着片枯叶,「学学怎么当个发馊的饺子馅。」
更衣室的热水器彻底罢工了。汤姆举着冷水喷头往身上冲,少年后颈的曼联队徽纹身被激得发红:「东哥,卡瓦略先生上个月教我的葡语脏话,昨儿对切尔西U21可算用上了。」他龇着牙笑,门牙缝里还卡着上场被肘击的血丝。
南看台新刷的蓝漆在雨天泛着冷光。小女孩她爸踩着人字梯补最后几道划痕,安全绳在风里晃得像条死鳗鱼。「那葡萄牙佬走前还欠我三百镑油漆钱,」男人朝梯子下啐了口痰,「说是要买什么‘职业规划课程’,结果转头给拜仁的队徽贴金边。」
对阵埃弗顿的赛前训练,安切洛蒂突然叫停了七次。意大利人把陈东兴拽到场边,手指头戳着他锁骨骂:「你传球的力道比老太太撒骨灰还轻!」训练背心糊在脸上带着霉味,陈东兴眯眼看见球门后《太阳报》的镜头正对着自己猛拍——记者裤腿上还沾着卡瓦略车位旁的泥浆。
淋浴间的水管终于爆了。张明月抱着医药箱冲进来时,陈东兴正用毛巾堵着喷水的阀门。「往左拧十五度,」队医的医用胶布缠住裂口,「跟治脱臼一个道理。」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,陈东兴突然想起卡瓦略总爱把更衣室说成「潜艇舱」——现在这艘潜艇确实在下沉。
比赛日的大巴上,汤姆偷偷把口香糖粘在前排座椅底。「卡瓦略先生教的,」少年晃着手机里模糊的偷拍视频,「说这样能测出车子颠不颠。」视频里拜仁的大巴真皮座椅上,葡萄牙人正用曼联配色的马克笔在车窗画小丑脸。
古迪逊公园的客队更衣室泛着股陈年尿骚味。安切洛蒂用消毒湿巾擦了五遍战术板才开始画箭头:「埃弗顿那俩中卫转身比货轮掉头还慢,给我往死里插!」陈东兴低头绑鞋带,发现卡瓦略送的防滑钉套少了一只——剩下那只在包里闷出了霉斑。
比赛第33分钟,陈东兴在禁区弧顶被铲翻。主裁判掏牌时,他躺在草皮上看见西北角的球网破了个洞——卡瓦略上赛季对埃弗顿的制胜球就是从那钻进去的。汤姆冲过来拉他起身,少年掌心全是汗:「东哥,你鞋钉上粘着拜仁的贴纸。」
中场休息时安切洛蒂摔了保温杯。枸杞红枣汤在更衣室地板上淌成血泊状:「你们跑动比超市促销的大妈还懒!」陈东兴用鞋尖碾着颗枸杞,突然想起卡瓦略总爱把替补席说成「养老院专座」。
终场前七分钟,陈东兴的直塞球穿透整条防线。汤姆在越位线上急刹车,鞋钉在草皮犁出两道新鲜的泥沟。足球撞在横梁内侧弹进网窝时,南看台的小女孩正骑在她爸脖子上挥围巾——安全帽上的《曼市晚报》头条被雨水泡烂,卡瓦略的拜仁定妆照糊成了鬼脸。
混合采访区挤满了人。陈东兴被堵在消防通道口,《镜报》记者的话筒差点捅进他鼻孔:「如何看待卡瓦略说曼联像条漏水的渔船?」他盯着对方领带上别的拜仁队徽胸针,突然想起更衣室爆裂的水管:「至少我们还在海上。」